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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盛夏,我低着头,顺着风吹乱头发,汗流浃背,裹夹着这个六月晦涩的味道。高高的天台,一副耳机,就足够打发寂寞的午后。艾薇儿坚硬明朗的声音穿过耳朵里一条条幽深冗长的隧道还有一些深深浅浅,被记忆搁置长久的洞穴,抵达内心里一块明亮创伤的如同夏季天空蔚蓝透明的地域,我看见一些蓝色的花朵,妖艳,肆意地停在琉璃上。
那一年,我四岁,和父亲母亲一起住在乡村泥沏的宿舍,满墙疯长的爬山虎占据了整个夏季的眼瞳,绿意盎然。下雨时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泥巴味道,以及雏菊急迫地开放的声音。雨水顺着瓦房的屋檐一寸寸的浸透土砌的墙壁。
宿舍的后面有一大片树林。
从四岁起,我已经是个会觉得寂寞的孩子。时常在树林里盲目的行走,听穿越在树林路寂寞的风无穷无尽,无数沙沙作响的树叶在头顶的上方形成一整个世界的声音。有时抬头看细碎的阳光,仰着头看指缝间流逝的光年,缠绕一如手掌的宿命。有时蹲在地上,看一路一路忙碌迁徙的蚂蚁,面无表情的流泪,又笑着回家。身后的世界被不断扩大,直抵心脏,我无意察觉,便依旧日复一日的成长。
飞是学校附近农家的孩子,八岁,有黝黑的脸。
每一下午他会到树林里捡柴,背一个硕大的竹筐,我坐在树下对他微笑,看他在树林丛林里来回移动的背影,夕阳拉着影子挡住我眼底的光,那个时候,我还小,无力反抗,自然的不自然的便被剥夺了光明。他让我叫他小哥哥,从家里偷钱给我买糖吃。捡完柴后,就靠着竹筐看我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从不过问,我也未提及,彼此就像两条擦肩而过的鱼,刹那温暖,七秒的记忆。
记忆无法停留,只能放在心里。
那个下午,那些穿过枝桠破碎的阳光,那些忽然失了声的空气。凝固着旋转的风。我仿佛听见一千只风鸟同时扇动翅膀的声音,震聋着我的耳膜。
时光,记忆,但愿安好。
我说,我很快就不会住在这里。我给他描述我对城市七彩的幻想。他忽然失去笑容,眼睛里的风凛冽而过。我小心翼翼呵护的梦想,在一滴泪里琉璃而碎。半响,他发出一个晦涩的音节,我看着他逐渐成人的改变。
小七,你会记得我吗?记得,不是一个关于某人的详尽摹状,而是记忆并且得到。
他起身,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忽然凹下去的土方让我有一瞬间的失落。我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腔,他在用力的呼吸,就在那么快的一瞬间,他抱住我,双手的疼痛告诉我他十分的用力,我甚至听得到他骨骼摩擦的声响。
他眼睛里的黑色潮水一股一股的袭来,蔓延了我整个成长的花园。他不断的加大力度,揉的我的皮肤一愣一愣生疼。念一些莫名的句子,像一只刚刚长大的年轻的兽。毫无顾忌。我手里的树叶掉在地上,发出墙壁轰然倒塌的声响。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激烈的反常刻进了梅毅力悬浮的尘埃。心里的难过,老城墙似的,被一块一块剥离,现出斑驳的伤痕,伤痕累累。
终于他累了。沉默了下来,直直的望着天空,几只乌黑的鸟哗啦哗啦地拍着翅膀,旋转起巨大的风,吹乱我的长发,吹散他的情绪。谁也记不起那些黄昏的来路,又怎样发疯寻找,眼泪还要一直一直的掉。
他挺拔的剪影是那么孤寂,看得我心寒。胃疼了整夜,可我没有掉眼泪。
后来,我病了三天,发烧,39度。
三天,漫长的三天抵得上三年。开始想念树林,开始想念他,记忆斑驳成影,剪切着那分分秒秒的故事。我是一直安静的孩子,有苍白的嘴唇,冷漠的眼神,终年寒冷刺骨的指节。一个安静的人,他们总是拥有深不可测的想念。一个安静的人心里面往往会有更热烈更持久的感情。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那片树林。
听说那里长满了高矮的荒草,花开一落千年便是物是人非。后来,我在深夜轰隆隆的离开,没有眼泪。四年最无知的光阴,关于他,关于梦想,关于青春,关于寂寞,除了那样一张脸,我什么也没有记住。
二
之后的几年,我跟着做生意的母亲在数个集镇间奔波,生活颠沛。没有玩具,缺乏伙伴。每天仅存的乐趣就是观察来往的行人,他们的笑容和衣着一样简陋。
八岁的时候,我又一次来到农村,寄住在一户农家。母亲希望我在乡下念书,做纯朴的孩子。
我念四年级,每天穿好看的衣服去上学,有漂亮的书包,文具盒以及成绩。我一个人踩过青石板去学校,回别人的家。天使是寂寞而美丽的造物,班上的同学说我像天使,不是因为纤弱沉默,不是因为温婉谦和,而是因为我的孤独。
大部分的时间被我用来自言自语,坐在田埂看辉煌的落日,沿着碎石路奔跑,蜷在被子里小声的流泪。这样庞大的孤独蔓延过去,不知疲倦地蔓延过去。我变成日渐成长忧郁的孩子,厌恶人群,轻易地绝望。
母亲曾说,提拉米苏是美丽的天使。她也曾教我念,TI---提,RA---拉,MI---米,SU---苏。没有繁杂纠结的变音和附加音,直接坦白,像我的性格。
可是,当你爱上一个永远也不会带你走的人,只能如此隐匿而无奈的疼痛。就像心口呼呼地碎裂一个口子,长长的,夹杂着腥甜与苦涩,就像母亲送我来这里的那天,空气中弥漫着非常刺鼻的味道。
幸好,他出现在我手掌的纹路,如同暗空里忽然爆裂的烟花,夺去所有关于视线的记忆。我的心忽冷忽热,晚上哭着醒来,又睁着眼到天亮。
他叫扬,是六年级学生,功课很差,家境贫寒。他有过一个弟弟。这些都是他后来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到的。起初,我仅仅知道他是学校排队放学时我们那一队的队长,负责点名,维护出校门后队伍的次序。别的队长会高声念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不说话,只是一个个的看过去,走过我的时候,轻轻地对我笑,眼睛里有忽然汹涌的忧伤。
他没有朋友,常常一个人,穿着破旧的衬衫,高高瘦瘦的,好看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拘谨。他时常一个人背着破颇的书包,低着头走路,踢零碎的石块,踢得很远。偶尔对前面成群的孩子发呆。我走在他的身后,仿佛我们身上有一样的寂寞。
有人说,两个寂寞的孩子聚到一起便不会感觉到寂寞,因为彼此相似的姿态会混淆了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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